返回段府时,陈咏已在旁门等候,她笑脸盈盈地领着段演来到主院的黄花厅,阿财远远便瞧见段老夫人与温麟对坐,老妇人慈蔼的表情像在嘘寒问暖,那模样太过陌生,本想凑近看个清楚,朱红的长袖横挡住他的去路。
陈咏甚至没开口,赏他一个严厉的眼神,便要他退下。
阿财抬起头,他家老爷哪有瞧他一眼,段演笔直地朝厅堂而去,他只好躬着身,倒步退出视线范围外。
何六本没有跟进,也在穿廊瞧见了全程,他眉间一皱便拉长嗓子喊道:「到底谁才是老夫人?凭啥瞧不起人啊!」
阿财脸一红,不是因为没了面子,是那帮弟兄都太将他当回事了。
「别瞎说了,陈姥也没做错,奴仆岂能随意进出厅堂。」
何六不服气了,「说啥呢!段当家的腿都能随便坐了,厅堂还不让进?」
他身子一僵,何六嗓门大,一旁还有本家的奴仆经过,他只得拉着人快步离开。
本以为段老夫人别有居心,还怕千里迢迢的归乡换来的是一场鸿门宴,但瞧老当家慈眉善目的模样,他本该安心,却反倒怕了,怕她是真心想留下段演。
去与留终究轮不到他来做主,阿财跟着何六前往雷嚎弟兄们暂居的昇竹院,他以为在那儿可寻到不见人影的仲离。
段老太爷有二房,因病去世後,身为正妻的刘惠便将侧室给卖了,嫡子段启尽享荣华富贵,而段演之父,段世为庶子,生母入青楼不久,便染上不治之症黯然离世,段世无长辈庇护,日子自然是不好过。
刘惠成为段府的最高权力者後,将所有资源都给了亲生骨rou,可天不从人愿,段启资质平庸,又不如段世有鸿鹄之志。
据说那年殿试上,段世本为原定的文状元,胤成帝以其名「断一世」,不吉,只授以探花。
即使做了探花郎,也是风风光光的衣锦还乡,相较之下,段启高不成,低不就,又恃宠而骄,两人多次闹矛盾,日子一久,兄弟间逐渐起了间隙。
科举及第後几年,段世结识了驻守边关的卫将军,也就是伏屠当今的国君之父,年幼的戎王更曾经十分敬重他这位长辈。
段世一身抱负,经世理念与刘惠大相径庭,又因直言正谏而屡遭贬官,心灰意冷之下他携家带眷辞官离去,於秦山安家立业,那时胤朝已日渐式微。
庆和六年,南方边地失守,隔年,胤成帝驾崩,政局动荡,十五年间皇权三次易主,宦官干政,一时异议之忠臣良将,耕锄略尽,各地战事纷起,民不聊生。
而段启远赴外地时受战火波及,客死异乡,草木俱朽。
一时之间,段府女人当家,庶妻姚氏本地位低下,还产下盲子段原秀,段启甫离世,正房便仿效刘惠当年所行,在段老夫人的默许下,逼迫姚氏入烟花巷,含恨而终。
段原秀自幼移居清梅苑,唯佳节时分得入主院,不知是上天有好生之德,或者该说造化弄人,段启三子独老么品行端正,他眉清目秀、玉树临风,目盲仍不减君子风采。
本来以庶子的身份是绝不可能迎娶元配千金,可段原秀出色的外貌与得天独厚的琴艺掳获无数芳心,朝廷正五品的文官为爱女婚事亲自登门拜访,段老夫人正高兴促成一桩好买卖,谁知平步青云的机会却让一名青楼女子给毁去。
结不成亲家,还得罪了人家,段老夫人大怒,一条人命便这麽去了,而段原秀从此未出清梅苑。
阿财聚Jing会神地凝听,这些本是老爷命温麟查探,最後由雷嚎弟兄们共同完成的任务,何六说事情不难办,段府乃望族,在附近一带相当出名,还说沿街打探时总有人感叹段原秀本是才气纵横,却投错了胎。
阿财噗哧一笑没说话,他想段老夫人的运气真是背啊,锺爱的都不成才,有能力的却让她亲手推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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